儒家是有神论但不是神本论。儒家承认鬼神的存在,又以天道为神,但不承认有一个创世造人的人格神存在。或者说,儒家是以性与天道为神的神本论。我在《圣经中的神》中指出:
“这些上帝或昊天上帝(五经中的上帝),都是孔子编撰圣经时对古籍概念的沿用。经过孔子之手,上帝已非人格神,而是与天道同义,可视为天道的形象化象征。这是圣经中昊天上帝的正义。其余解释皆非正义。”
圣人以神道设教。这里的教,是教育、教化、教养、教导之教,不是宗教的教;这里的神并非指人格神,而是是形容天道至诚无息、四时不忒的神妙。天道就是万物资始的是乾元,或与坤元统称太极。
太极堪称创始宇宙生命一切现象的最高神。落实于人为人极,即十六字心传之道心,王阳明先生生天生地、神天神地的良知。也可以说,良知就是最高神,就是创世造物的造化之主。他创始一切拥有一切潜在一切超越一切。
宇宙生命一切现象,包括所有意识和鬼神,无非良知的作用和现象。万物资始万物资生,言其创始性;万物皆备于我,言其万有性;人人有太极物物有太极,言其潜在性;形而上者谓之道,言其超越性。
如果把良知喻为大海,一切现象就是其涌起的大大小小千奇百怪的波涛。一切现象皆有限,生命有限,有生老病死;宇宙有限,有成住坏空。唯良知无限,无涯无际无始无终无数无量而又唯一。
良知心道心的心,即理,心学即理学;心即仁,心学即仁学;心即道,心学即道学;心即圣,心学即圣学;心即神,心学即中华神学;心具形上性,心学即形而上学。此心发作,有机会落实到政治,即是王道;落实为制度,即是礼制。
儒家宗天而教,就是宗道心而教,宗良知而教,可谓中华特色的宗教。论文化可称为儒教、仁教,论政治可称为礼教、国教。圣人和圣王则堪称广大教化主,那是文化教育、道德教化、礼乐教养意义上的教主,绝非宗教意义上的教主。哪一个宗教教主配与中道圣人相提并论?
儒家宗教化,与佛道耶伊并列,有违中道文化和王道政治的宗旨,是对孔孟之道的贬低,并且很可能变成儒家政治化的障碍,其不良影响有二。
其一、容易导致儒家狭隘化。盖宗教必须有教主,教主思想不容异议,而儒家倡导言论自由和当仁不让于师。即使孔子之言,也没有不容异议的道理。其二、逆乎政教分离的进步潮流。儒家不怕逆潮流,但不能逆进步潮流。道统高于政统,儒家指导政治,本来理直气壮,何必自缚手脚?
潇湘厅友言:“《史记》‘鲁人皆以儒教’,即以儒术教化人。《晋书•宣帝纪》‘博学洽闻,服膺儒教。’此儒教乃是儒家学说。至于将儒视作宗教,可能是康有为以后事。”作明厅友言:“宗教都是经过漫长漫变历史形成的,绝不是今人立马儿能造出来的,使儒家宗教化的企图,对儒学的复兴将会有恶劣的影响,其有违儒家的性质和宗旨,况且未来的仁义中国根本不需要这东西,有了它,反而成了仁义中国对外施加影响的绊脚石和文化冲突的催化剂”云。
或问:“面对儒教式微之状,从下行路线安身立命处讲,对于广土众民,是否要尊一涵盖一切仁本精义的人格神的天帝以作为万物主宰,供人祭祀礼拜。”答:人格神的天帝是原始蒙昧主义的残遗,儒经中的昊天上帝去人格化,成为道体的别名。重新将天道人格化,就是将儒家宗教化,是一种复古主义的反动。
唯有太极才能彻上彻下,人格神就不行。盖人格属于形而下的现象,道心所现之象。任何现象都是有局限的。故人格神既上不去,更不可能彻下。太极可以潜在于万物,谁有本事让人格潜入万物让万物具备人格?把天道理解为人格神,是对天道的一种虚构妄测,心外求法,道外拜神,儒门外道,此之谓也。
外道一词有二义:一、凡中道、仁道之外的学说,皆为外道;二、吾道一以贯之,即仁以贯之。以为仁性之外别有王道和天道者,心外求法、仁外求道者,对于孔孟之道即仁本主义来说,亦外道也,
要举儒家宗教化的好处,肯定可以举出不少,如可以填补民众信仰真空,可以更好地吸引下层民众,可以有助于平衡世俗政权等等。但是,首先必须解决一个问题:是否存在人格神,宗教化是否无违仁本主义立场观点方法。
这里必须如理如实,实事求是。如果答案是否,那就绝不可行,好处最多也不行。儒家以诚为天之道,以诚之为人之道,岂有将天道假设为人格神以罔民哉。
万物并无一个有人格的上帝作为主宰,人格神也无法涵盖性与天道,涵盖仁本主义精义。认为需要一个人格神供广土众民祭祀礼拜,可能是无意中受了西方宗教模式的影响。重尊道统重建礼制,众民自可安身,士人自能立命。儒家下行路线应是以正宗儒学启蒙民众,而不是为他们造一个有人格的天帝。
余东海集于邕城青秀山下独乐斋
责任编辑:近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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